犁铧诗歌作品
2016-06-18 18: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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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

 

收缩。裂变。奔流。

于宇宙漫漫洪荒中孕育生命。

焐热的石头在燃烧,

激起气的巨浪,

生命之源在氢和氧的交融中完成神谕的使命。

大河以暴雨的形态从天堂倾泻人间。

大河还在奔流,为了找到生命的灯塔

它义无反顾。它由最初的一条变成千万条,

它们既对立又统一,它们那么神似。

那些石头不再燃烧,它们从高山冰雪中醒来躺在母亲河的怀抱里汲取乳汁,疯长。

大浪淘沙,它们习惯了在滔滔的大浪中求生。

它们与母亲一起奔流,为到达大海实现梦想前仆后继。

几千年来,大河为了生存像条巨龙在大地上翻滚,

它在怒吼咆哮。有时难辨方向,一次次改道;

有时被炮火炸裂胸膛、炸烂腹部,血溅黄土;

有时与天上的母河失去联系,缺乏补给而断流

……

 

所有那些以各种名义。屈辱。残忍。

紧勒它脖颈的锁链它都能忍辱负重

机智解脱;而今它离大海越来越近

却一次次难以抵达。

它在遥远的滩头喘息。昏厥。恍惚。

它再次梦到雨。大海。帆。

如果有一天它渴死在路上那我也就渴死了,

因为它早已融入我的血液。 


《平衡术》

 

她怕我信教,怕我与耶稣勾搭。

我说你不用怕,因为我还没想好。

要是我摇摆成了犹大,那些信徒不会放过我;

你也不会。我知道叛徒的后果。

在信与不信之间,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平衡与神圣。

主在左,你在右。

中间是那颗怦怦跳动的宇宙之心。

我有时在宇里求索,有时在宙里打坐。

我首伸向日月,是根探针,我的经络是光缆。

我伸展两臂,迈开双脚,轻轻落在宽厚柔和的大地上;

仓颉就巧妙地构思出了一个“天”字,人立在“太阳”的中央

完成“天人合一”,顶天立地。

人是《易经》里长出的蓍草,风吹草动,“时行时止”;

“头顶三尺有神明”,看天行事,“尚于中行”。

当雷电闪过,光告诉我,“人即仁啊!”

我伸出的两只手,始终不愿再回人世,变成了一白一黑的两条鱼;

在浩瀚荒凉的宇宙中抱团取暖。

启目是白,合目是黑。 


《时间的假面》

 

在时间的背后

我没法看清那纠结的阴郁。

捣碎它,从裂镜里取出

梦的魂魄。贴上膏药

止痛。连同突兀的双峰

停止尖叫。苏美尔,犹太人

你虔诚,锡安山如约柜

静静安放。两河是哭墙的热泪两行,

冲积圣地的忧郁。美洲虎你是孤独的王。

阿兹特科,玛雅人动物凶猛。以无数头颅祭献,

从断头台,三百六十五级台阶,一级级一颗颗

往下滚,阻塞道路。从圣井提取的是阴森的

血。罗马你并未摆脱狼的血性。

人类亦步亦趋,从神坛走下,跃于火中,自焚。

纳斯卡线条是谁遗留的旁白?未解之谜由狮身人面兽静守。

拂去厚积的尘沙,黄金面具

——法老木乃伊永生之脸,空洞地凝望着宇宙。

图坦卡蒙的咒语还在延伸,亡灵起身,

从金字塔冥道向外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

道在道中,东方用纵目面具看清了一切。

夕阳下,是谁扶起时间的干尸上岸,走向血的归途。

上帝老儿,进入焚炉前,我会摘下你为我戴了一生的假面,还予你。

 

《你啊,我的帝王》

 

那入墓的已轮回它的五行,

彼时在土此时在木,

我重新挖掘时已亭亭如盖。

你是复活的帝王,

我举着墓碑的笏板觐见。

时光久远,你的名号剥蚀苍凉;

我重新描就,彰显小篆的风格,

在婉转中隐去姓甚名谁;

保留了唐的魂,宋的魄与魏晋的风骨。

就这么支立着,摆弄不同的“人”字。

那颗战栗的魂魄我无处安放,

提久了将“点”拉成了“一”,

就顺势把它安放在肩上。

你是“大”的道义。

你啊,我的帝王。 


《那龙马跑过的地方叫作故乡》

 

胃回到天空捕捉流星的仓鼠

吃下燃烧的肉,但我不会变为仓鼠。

肠道进入大海之前是曲折的,有只小鹿在里面奔跑。

肺皈依森林,我呼吸绿色,吐出飞鸟。

心,肝,胆……已被放逐为四海的岛屿,与盐为伍与酒共眠。

我吃盐退毛,动物能分辨出我为人类;

饮酒吸入万物的芳醇,逼出锈。

我的四肢是马蹄,有铁的铿锵;

踢开喧嚣,让落日的头颅安睡。

梦中大风刮过草原,我的魂魄是马头琴千年不死的呜咽。

我沿着琴声向南找回了龙头,向北找到了马尾。

那马尾啊是黄河。

那龙马跑过的地方叫作故乡。

 


《我渴望击穿迷雾》

 

鹰掠过倾斜的天空

撩开灰暗的大氅,

无数只飞鸟被裹挟着飞翔,

它们在冲击巨大的E。

一切都在反方向演变,

树枝向内生长,

树枝已无意撩拨阴霾之说。

神咒隐于古老的建木

打开它,

寻根溯源趋向大道

在轮回中找到你的星座。

阳光如利斧砍斫道路

把我拽离雾的城堡,

我是七个侏儒

从七个方向超度亡灵之身。

那未见光的注定活在黑暗中,

那在光中的未必接受照耀。

我渴望击穿迷雾,

当我们在光中谈论死亡

如绽放的花朵而非腐败的落叶,

那就是生活。

 


《当我合上就能见到光明》


夜晚我把自己打开

如一本书,摊在床上。

任由黑夜提取那些得意的句子

冷僻的词,一翻就是半生。

每每到梦那一章总模糊不清,

七零八落,物是人非。

翻到你时睡着了,

像教堂的老者伏在圣经上打呼噜。

我一生被灯追赶,被黑暗批阅,

当我合上就能见到光明。

          


《海妖》

 

海啸过后

我把泪水还给大海,

我从沙滩上取回脚印

在陆地行走。

没留下什么,

除了满身的潮湿。

波涛——

枕上的旧梦,

蔚蓝汹涌的誓言

反复来袭。

当我醒来,

似潮汐抹平的沙滩。

疲惫如蚁,

我返回时

背负黑夜,

怀揣灯盏。


《幻象》


当闪电撕裂人间,

当雷声锤入天庭,

当鲸鲨爬上岸赋于人型

吞噬着一切,

那不可能发生的

正在发生。

鬼魅手持晷针的利刃

刺向太阳,

月亮撕去朦胧的面纱

露出月岩的骷髅;

过去折返,

未来在“现在”呈现;

猴子颇具人型说着人话,

老虎在舞蹈,

烈士向小丑致敬,

死去的为活着的立碑。

人神鬼

从时间的T台上走过,

如影如幻。


夏夜》


夏夜我暴走蟋蟀来回抖动的

弓上,仿佛一截木头,一根神经

绷紧夜的半径。

有只狗在打量——这数只错乱的影子

——仿佛在看一场提线木偶戏。

后来狗也跟着,来回走动。

无数伴奏者越发混乱,高亢;

一只蝉禁不住加入合唱,蟋蟀气得摔断了弦子。

我止步于一群元音吼歌,斗气,手舞足蹈间

——如一个找不到对应的辅音。


《我不肯背过身去,是在等一支响箭》


夏末我不肯背过身去

其实,是在等一支响箭。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穿过我,

但我知道它会射中秋天那只大鸟。

我甚至还会相信——

它会射穿累累谎言,等待吧。

等响箭掠过,你也会相信

那些老虎是从这块土地上不知不觉中长出。

当然,尚需时日,等响箭给你指引

——你会顺着无数狗尾巴草拧成的虎尾,

把最大的那只从秋之深处揪出。


《他们死后才在大地上支起帐篷》


众神 请以青铜之泪

滴在马背上 滴在这辽阔

苦难而不屈的国度

盲瞎 尚未睁开眼睛

也请滴在他们的瞳孔 以星目

有谁能拾起扫帚 扫一下祭台

独眼 由你来 以彗星的光芒

令我仰望吗 我已熟视 无数的生者

死后 才在大地上支起帐篷 


《躺在十字路口的蓝玫瑰》

 

1

她就在我眼前,横陈如一具皱巴的尸体。

但蓝得耀眼,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蓝得近乎紫的头颅或骷髅。

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我,因为他们不是诗人。

不知诗从何而来?一个具象,意识流抑或其他。

诗对他们来说是狗屁,异端邪说,无用之物;

是游离污浊的空气,是拍不死的嗡嗡嘤嘤。

 

2

他们只知匆匆赶路,赶往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越过她,没有踩踏,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他们根本不予理睬,不屑一顾,举手相送的是玫瑰

抛弃的是JUNK。一枝蓝玫瑰横陈在人潮湍急的豁口。

一只狐媚的眼睛正窥视你的举动,睥睨你的生活。

 

3

她躺在十字路口是有缘由的,只是没人去追索;

因为那根本就是与己无关的缘由。

谁去追索,思虑,谁肯定是疯子是非正常走路的行人。

谁去追查一片垃圾,除非警察认为那是凶手拿过的;

要是那样她就不会躺在那里,更不会让你浮想联翩。

因为她根本就是一枝花,只是被抛弃了。谁抛弃的?

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控制住你崩裂的闪念,熔断的思维。

我知道你会声嘶力竭地喊,“诗人才是这座城市的危险——坏分子”。

 

4

我感觉她没有被谁杀死,在睁大眼睛向着人群说话。

每个人都是她的叶片,随风摇摆。

道路是她的枝干,门牌上都写着蓝玫瑰。

一切皆幻象,她没有被抛弃,她只是挣脱了情欲的煎熬。

现在她愿意这么随意地躺着,让更多的人看着她叹息——

多么妖魅!这就够了。

她躺在那里像某个人,像某个人的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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